[联通]小城通信人（106楼更新）

白瀚溏

小城通信人

编辑：白瀚溏

一、父亲的前半生

父亲是一个老通信人，日伪时期他曾经在沈阳电报电话局工作，解放后又回到邮电局工作，于是大家家就与邮电通信结下了不解之缘。

父亲祖籍山东诸城王家柏各庄，在家老幺。1943年随表哥闯关东来沈阳，几年打拼下来日子还算过得不错，常往家里捎钱。爷爷奶奶跟大伯一起生活，1945年春节父亲回家过年，看到爷爷奶奶过得都不好，父亲很是生气，后来听说大姑说是大伯太软弱，大娘经常给爷爷奶奶地瓜干吃，所以面黄肌瘦。父亲年轻气盛，先是把奶奶接到沈阳，半年后又把爷爷接来。一般都知道那段历史时期，沈阳、山东是日本人把持，其他部分地方是军阀、八路军，许多地方是三方拉锯之地。父亲接爷爷来东北需要绕行，多半路程是父亲推着独轮车载爷爷过来的，足足走了半个月，才到沈阳，由于路途劳苦，加之爷爷没出过远门，一到地方就病了，十几天后爷爷病逝了。奶奶上火又感风寒，一病不治，7日后奶奶也走了。本想尽点孝心、父母团聚，可是事与愿违，恨自己，恨世道，怎么向哥哥姐姐交代，父亲3天不吃不喝，自杀未成，表哥劝解了十多天，总算熬过去了。国家破落，尽孝不成，了无牵挂了。1945年8月父亲参加了八路军，是年28岁。

对于爷爷奶奶是父亲一生中最大的痛。从那之后父亲从未回过山东，也不愿回忆，妈妈曾提议回老家看看，父亲一直不肯，直到我也做了爸爸我才懂了父亲为何不肯回山东。

小时候看完《地道战》、《地雷战》、《小兵张嘎》、《鸡毛信》等影片后总是要问爸爸：“打过鬼子吗”？ “打过几次”爸爸说；日本鬼子怎样欺负老百姓？“过检查站时先是从上到下搜查一遍，看看别无问题，还要中国人伸过头打两个嘴巴，骂句“八嘎呀路”才放行”。同时父亲也说：“在沈阳电报电话局，与日本人一起工作时，有些事情当我比他们做得好时，也会向你竖起大拇指，来一句：“幺西”。

记得有几次春节，我与哥哥缠着爸爸要他讲过去的战斗故事，怎么缠爸爸也不愿讲，还是妈妈解围换个话题差过，让爸爸唱歌，爸爸只会唱一首歌，喝过酒后满脸红红的唱到：“东方红，太阳升，中国出了个毛爷爷，他为人民谋幸福，呼啊嘿呀，他是人民大救星……”爸爸的男低音好听极了，永远是儿时的记忆。后来慢慢听妈妈说，是爸爸不愿回忆那些血腥的场面，大过年的不想伤心。妈妈讲父亲曾参加过许多战役，他是机枪射手，善击长短发。有一次夜晚打伏击战，一个加强连地处一块洼地，父亲带领一个班埋伏于土岗之后。夜半时分，敌人开始火力侦察，父亲这边有一刚刚俘虏过来的娃娃兵，没参加过战斗，被敌人的阵势吓得窜起来哇哇嚎叫，结果暴露了目标，我方未开一枪一炮，就被国民党军的弹雨覆盖了，全连覆没，当时父亲死死按下那个孩子，同时也被一个榴弹片打中左眼，昏迷过去。那次战役只剩下两个人：父亲和那个娃娃兵。

他们是怎样被救下的不知道。爸爸先后作过两次手术，都是一个被俘日本军医给作的。

第一次在手术床上左眼取出一个子弹头，因为当时没有麻药父亲疼痛难忍，曾经骂过那个医生；相隔三个月，还是那个军医做的第二次手术，很成功的保住了右眼，可想而知那个年代，能保住右眼，是何等高超技术还是爸爸的福分（现在看来，不知爸爸给那个军医送了多少红包？），爸爸很感激那个军医，与他成了朋友。分别后军医送他一日产青花瓷壶，是军医随身携带品，手掌之大。小时后，只记得爸爸总是手抚那把小壶喝茶，后来提手变成了铁丝，壶肚也都镶嵌了小锔子。妈妈说那是大哥小时弄坏的，爸爸一直不舍扔掉，现在我依稀还记得那壶上的图案：树根须子上有似人形的头像似一老者，斜身朝上，还有不知是樱花还是梅花枝蔓，一小童坐之以下玩耍。现在想来是不是巧合寓意：是爸爸救了那个小孩，还是那个小孩救了爸爸？

母亲至今保留着父亲的红色荣誉军人证书，和一把爸爸用过的6号钳子。证书上写着：四纵十师三十团一营班长，一九四七年七月四平战役，左眼枪伤，二等乙级。

父亲病逝20多年了。爸爸留下大家兄弟三人，现在大哥在药监局工作，我在新联通，弟弟在邮政局；爸爸留下的遗物：一本《红岩》上签他的名字，T维君，一个竹编包衣的木制手提箱（大约是45╳30╳20立方厘米），一把6号钳子，那把小瓷壶早已不知去向。

有一次母亲找不到了那把钳子，她像一个孩子似的丢了玩具那样伤心而哭泣，好像他把父亲弄丢了一样的伤心。次日又找到那把钳子，妈妈爱不释手，跟大家一遍一遍的叨念着，好像又找到爸爸一样，自从爸爸过世那天起妈妈从来不拉窗帘，无论是过去的平房还是现在的楼房，爸爸经常出差去巡查长途通信线路，时有返回家时站在窗外叫门的情景，可能是妈妈幻想着爸爸的身影在窗外，还能回来。

爸爸以前不识字，负伤后在部队后方一边休养，一边有教员认字，爸爸的语文水平相当于小学二年级，但他还是很勤奋，学会了查字典，可以简单的书信。1948年春转业到地方，因爸爸以前曾在沈阳电报电话局谋生，所以申请到邮电部门工作，就地到了吉林省四平市邮电局工作，爸爸43岁，我在四平出生，次年调往长春市，任吉林省长途通信线务总站大修队副队长，在红旗街一处日本老式楼房居住。

那时，家家都有照片镶嵌成镜框挂在墙上，爸爸年轻而精干，一米八零的大个，一张白净净的脸膛，带着一副水晶石眼镜，爸爸很面善，确也慈祥。照片有“四平留念”、“长春留念”，妈妈时常讲起照片上四平的董叔，长春的高（德明）叔都是与爸爸相好的同事。爸爸很知足，妈妈说他每天都是傻傻的、乐呵呵的张着大嘴回家，亲亲老婆亲亲孩子。那时只有我和大哥，现在想来爸爸能不乐吗，经历了枪林弹雨，死里逃生，还有了家，不惑之年添了两个儿子，他还有何求呢？！真是应了老子那句话：天道无亲，常与善人。（待续）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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