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p><br/> 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，重要的是你要为自己的选择而付出代价”——萨特</p><p> 可能对于像我这样年纪的人来说，回忆往事稍稍早了点。或许几十年以后，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，两鬓斑斑的我手捧一杯浓酽的黄山毛峰，靠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的时候，不经意间兴许能回想起更多更有趣的细节来。然而，不同时刻的自我，都有着不同的风味。如今虽然已经不如当年草莓般清甜柔美，毕竟还算得上一只甜瓜，留有点点独有的香味的。</p><p> 以前和我接触过的一些长辈，都常常在我父母面前夸我以后一定是块读书的料。只要有一本书，甚至于一片花纸片掉在地上，我都会趴下来细细研究半天。有时候天黑了都浑然不觉，以至于被心急火燎的父母一把抱回去狠狠教训一顿。然而，长大以后，疏懒怠惰的坏脾气暴露无遗，加之不善交际，从来也没有在班级里面混上过一官半职。成绩也是如同抽风一般，忽高忽低，比过山车还刺激。严考多次打骂无效之后，倒也奈何不得。</p><p> 果不其然，中考前一次脚底烫伤，加上数学的粗心过度，使得重点中学以几分之差与我擦肩而过。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原则，我优哉游哉地在一片惋惜当中走入了我中学里面的提高班。（当年语文和英语分数可以进市重点高中，至于数学么，呵呵。。。）</p><p> 说到提高班，估计大家都不会陌生，差不多就是填鸭饲养场的代名词。但是，我却在那里见到她，至今为止最为尊重的老师之一。她给我带来的印象是如此的难以磨灭，以至时至今日我仍常常在想：如果哪一天，当我已经停止呼吸的时候，只要耳畔响起她的声音，我会不会马上坐起来，回答她的提问呢？</p><p> 她姓黄，是大家的班主任。还没有正式上课的时候，我就听到过她的名声。在几个高年级的同学们嘴里，她简直就是凶恶与恐怖的代名词。一旦做错了什么，保管会把你叫到办公室里，狠狠骂上几个钟头。不管是男是女，即使已经痛哭流涕，她依旧会铁青着脸，用眼光久久地盯视你，让你无地自容。心惊胆战之余，我暗暗在心里祈祷：千万不要落入她手里。</p><p> 碰巧，第一堂就是她的课。上课铃已经响了，但是大部分同学还沉浸在兴奋当中不停地叽叽喳喳。这时，一声厉喝如同炸雷般响起：“上课了，别吵了。”</p><p> 顿时，教室里面鸦雀无声。一位皮肤微黑，身材瘦小的中年老师满面怒容地走了进来，金边眼镜后面炯炯有神的双眼冷冷地扫视着大家。我低着头，连大气也不敢出，手心里隐隐有些湿了。</p><p> 她逡巡了一番，走到讲台上，大声说道：“作为学生，上课就要有上课的样子。你们要对得起教你们的老师，更要对得起你们自己。”她顿了顿，用手指着前排的几个同学说：“既然你们现在还没有班干部，你们几个这个星期就来当一下。记住，无论什么时候，只要上课时教室里面还是这么吵闹，你们就必须吼一嗓子让同学们安静下来。谁要是不听，把名字记下来给我。”说到这时，她又扫了大家一眼：“接下来几个星期里面，每个同学都会当一次班干部。就算不是班干部，遇到班级吵的时候也要给我站出来。听清楚了没有，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？”</p><p> “听清楚了。”整齐划一的声音在教室里面响亮地回荡着，久久不歇。</p><p> 就这样，大家班以奇迹般的速度凝结了起来。即使是在自修课上，大家班也是最安静的。除了翻书的沙沙声和小声的讨论以外，几乎听不到什么别的杂音。一旦有人企图违反，马上就会有人进行制止。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上公开课，几个外班同学进来听课。然而，上课铃已经打了很久了，老师却还不见踪影。他们不耐烦了，开始大声说起话来。这是，从同学当中响起几声“安静些，上课了。”他们一下子安静下来，用很诧异的眼神看着大家，直到老师前来。不久，大家班就有了“怒吼班”的名声。</p><p> 通过两个多月的班干部轮换，班上大部分同学都曾经有过小小的职位。这使得在正式选举投票上，大家的决定出奇的一致。而且选出来的几位一直都没有什么调动，班级里面的各类工作也一直完成得很好。</p><p> 老师教的是语文。每次上课的时候，她都把一句名言抄在黑板上，让大家记下来。然后她就根据这句话进行阐发，往往一讲就是半节课。反正下面一节也是她的课，并不会影响课程进度。她说的内容常常联系她的生活，特别是她的一个基督教友。我清楚地记得，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：“什么是生活，生活就是爱；要去爱你身边所有的人，这就是生活的意义。”这句话深深地刻在我的脑子里，犹如烙印一般。</p><p> 不可否认，黄老师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。每次大家班的同学学习有所下降，她都会找大家去谈心，一次就是几个钟头。我也“荣幸”被叫过去几次，往往和她一起走出校门的时候都可以看见月亮了。不仅是学习，在别的方面也一样。学校里开运动会的时候，全校同学要走正步。在练了两节体育课之后，老师又把大家留了下来，整整加练了三个小时。当时，大家汗如雨下，怨声载道。但是在运动会上面，大家班的正步走得最为整齐，轻而易举的取得了全校第一。</p><p> 将近学期结束时，是同学们最为忙碌的时候。其它班级的老师不仅占用了自修课和眼保健操、课间操的时间，甚至有的时候几个老师还要为此冲突。而大家老师从来不占用大家眼保健操和课间操时间，也极少占用自修课时间。按她的话说，这就是你们自己支配的时间，是为了你们身体而使用的时间，我是不能占用的。</p><p> 学校的传统，是每周二让老师开兴趣小组。每次这个时候，是我最快乐的时光，因为我参加的是黄老师的阅读兴趣小组。那时，黄老师一改上课时的严肃认真，在黑板上抄录美妙的诗词给大家娓娓道来。无论是已经学习过的《爱莲说》、《陋室铭》，还是尚未接触的《与朱元思书》、《梦游天姥吟留别》，又或是书上没有《滕王阁序》、《长恨歌》等，她都详细地为大家讲述其中的妙处，逐字逐句地进行分析华美的内涵。在她述说当中，每个编辑仿佛都在大家面前出现，为大家诉说他们的志向、情感、历程。李白的潇洒、白居易的坦率、刘禹锡的高古、王勃的俊逸、周敦颐的质朴、吴均的清远，都在我脑海当中翻腾、运转、交融。他们的一悲一喜，一颦一笑，我仿佛就能够触摸到、感觉到。可以说，老师为我真正拉开了文学的殿堂的大门，让我第一次真正窥视到了一些缪斯的魅力之处。</p><p> 很快，老师就注意到了我。在她的鼓励下，我从兴趣小组的诗歌朗诵人，变成了班级里面主题班会的长期主持人，进而成为了学校里面朗诵队的主力。老师一直很支撑我，带着我进行排练、为我修改演讲稿、加班加点为我找老师指点……虽然我没有参加过什么大赛，但是在当年同学当中还是小有名气。而这一切，都可以说是老师给我的。</p><p> 然而，天有不测风云。不知为何，在高二第一学期的某一天中，大家拆班了。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得我不知所措，而其他老师的作风也使得我很看不惯，学习成绩从年级前五走回抽风的老路。至于老师，从拆班之后之后就没见过她。听说是生病了，又或是退休了……</p><p> 我很感谢老师，她用行动教会了我什么是集体荣誉感，什么是真正的文学，以及什么是爱。她向我指引了一条人生真正道路，把我召唤向那个至美的选择。而我也将它保存了下来，作为我今生的道路。也许，它并不能够给我带来多少荣誉、金钱或是权势。但是我所知道的是，它将带给我一个真正属于自己和人类的世界。而这个，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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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7-6-29 17:36:00